黄蓓佳:没有名字的身体(1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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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09/20 14:55 当代 | |
那时候我没有逃学的概念,心里再难过,学总是要上的。我低着头往学校里走,一边走一边独自落泪。反正我是个孩子,没有人注意我在这世上有什么快乐或悲伤。 他那天刚好从学校出来,骑着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布兜,要办什么事去。迎面看见我,他跳下来,十分吃惊地问:“怎么回事啊?你哭什么啊?” 他这么一问,我哭得更厉害,喉咙里一个劲地抽气,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他笑起来,拍拍我的肩:“你看你啊,比林黛玉还要能哭啊!说给我听听,有什么非哭不可的事?” 那一刻,我实在很想对一个人说说我心里的伤痛。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过来关心我,我同样也会说。我完全忘记了母亲叮嘱我们的话。 他听完我说的一切,脸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同情和难过。他是真的为我难过。一个“反革命集团成员”的女儿,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要经受多少屈辱和磨难,他肯定比我更清楚。但是他没有对我说这些,只轻轻叹口气说:“下午别去上学了,我替你请个假。眼睛哭成这个样,同学看见了多不好。” 他让我坐上他的自行车,送我回家。我当时眼睛肿得很厉害,鼻塞头晕,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我就闭着眼睛在他车后坐着,任凭他走大街穿小巷带着我走。风呼呼地往我身上吹过来,两边耳朵和脸颊吹得生疼,但是额头上的一小片皮肤很温暖,因为那地方贴着他的后背,他替我把风遮住了。 他送我到家,没说别的,只告诉我母亲一句话:“孩子心里很难过。” 只这一句话,母亲便清楚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他走了之后,母亲对我说了我终身难忘的一句话。母亲说:“要哭也不能到外面哭。”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