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蓓佳:没有名字的身体(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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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09/20 14:55 当代 | |
作者:黄蓓佳 我把所有的动作细节都想好了。应该说我是个有条不紊、思路清晰的人。 他停在我面前,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起来:“你猜你像个什么?小刺猬。你要是身上有刺,肯定是一根一根张开来的。这么紧张,为什么?” 我把嘴巴抿得死紧,不说话。我期盼他问不出话来,就走过去,不再管这个闲事。 “哑巴?聋哑人?”他故意逗我,还弯下身,看我的嘴。 我笑不出来。我天生就不喜欢笑,现在更不可能笑。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大概感觉事情有一点复杂。歪着头想了一下之后,他问我:“哪个班的?要不要我叫你的班主任来?” 我瞪着他,拼命摇头。 “要不然先到我的办公室去?你看你站在这儿多不好,等一会儿下了课,南来北往的老师同学都会看见你,他们会奇怪,你也会难为情。” 他为我描述了一个可怕的场面,我一想到不久之后被众人围观的场景,真是绝望到了崩溃。我的两条腿开始发软,身子飘浮起来,不由自主地顺着墙壁往下出溜。他上前一步,及时揽住了我。这时候他盯住我的身后,眉毛扬了一扬,显出惊讶的样子,因为我的身体离开墙壁之后,墙上留下了一处隐隐的血痕。 他开始明白了。 他明白了之后,动手把他自己的上衣脱下来,裹在我身上。他的衣服一直拖到我的腿根下面,恰好遮住了那块羞人的血迹。然后他拍拍我的背,柔声招呼说:“跟我走,我爱人在家,她会帮你。” 我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像他脚边的一条小狗,一道轻得没有分量的影子,一粒粘在他身上的灰尘,一抹趴在他肩头的阳光。我裹紧了他的衣服,轻轻松松地走,定定心心地走,安安逸逸地走。在那一刻,他是我的主宰,我的神灵,我的父亲,我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他,没有一丝羞惭和疑惑。 对他的妻子,我并不陌生。事实上我跟她不止一次打过交道。我的记忆里,七十年代初期好像没有统一的中学教材,我们书包里的课本大部分是讲义,有上面发下来的铅印的,也有我们学校老师自己编写,然后用油墨印出来的。我是我们班里的学习委员,他妻子是油印室的职工,每学期开学的日子,我会从她的手上领取讲义,然后抱着回教室,发给每一个学生。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