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作者:向本贵
这一年,上面来人到当阳坡检查生产也好,搞计划生育也好,催粮催款也好,都是邹大树家招待。邹大树家的猪杀吃了,鸡杀吃了,狗也打吃了,欠下村主任家的瓶子酒钱也有
几百块了。可他们吃着邹大树家的酒肉饭的时候,还常常说起去年腊月邹大树家那次不光彩的接待。
这年的十月,乡长带着几个人来当阳坡村检查征购上缴工作。乡长自从去年腊月从当阳坡回去就再没有到当阳坡来。村主任要邹大树家好好给乡长办餐饭吃,让乡长消消气。秋收了,吃饭没有问题了。邹大树和他堂客还真想把不好的名声收回来,七拼八凑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只可惜从村主任家拿来的瓶子酒又是假的,不但苦,还打脑壳,一杯酒下喉脑壳就胀得生生的痛。乡长就骂起人来了。后来居然把一桌酒菜连同桌子一块掀翻了。
乡长走后的这天夜里,老实巴交的邹大树跟他堂客天翻地覆地吵了一架,还动手打了刘兰香一个耳光,骂刘兰香去年腊月不该听那个年轻女干部的话。要把鸡杀了让他们吃,把狗打了让他们吃,也不会惹下不好的名声,这坏名声永远也没有办法洗清了。
在农村,夫妻吵架打架是常有的事情,贫困人家为没饭吃没衣穿吵架打架就更不足为奇了。没有料到刘兰香却想绝了,半夜的时候一索子挂在房梁上吊死了。刘兰香的死在当阳坡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同情,谁叫她那么小气呀。邹大树家没有刘兰香却是不得了了。邹大树瘸着一只脚,掮犁扛耙的重活做不了,床上还躺着两个生病的老人。两个孩子辍学不读书算了,饭却是要吃的啊。邹大树整天苦着一张脸,碰上人就诉说他家当时不该接受他们送来的那些东西的,得了那点东西,换得一个让他们家抬不起头的坏名声。如今堂客死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残的残,怎么活呀。
这个时候,村里的人渐渐觉得当时对待他们家好像太那个了些。过后就都生出抱怨之心来,是啊,得了那么点东西,使得一些人家背了酒肉饭债,如今还弄得他们家死了人。今后不要他们来访贫问苦,也不要他们送鸡巴东西来,我们做农民的穷得硬气,饿得新鲜,跟他们鱼清水白,免得受那些窝囊气。
他们说到做到,过后真的再没有接受过县里乡里送来的旧衣服旧被子甚至救济粮救济款之类的东西,上面来的人也别指望在当阳坡的群众家喝上一口茶,甚至进屋坐坐也不让。这样一来乡政府也高兴,穷也好,苦也好,乡政府要少操许多心。不过,时间久了,他们又觉得不自在了,一年下来,他们要少吃多少餐酒肉饭。乡干部没别的想头,就图一年四季在农民家里弄点酒肉饭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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