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罗胖的节目“启发俱乐部”里种草《牛津笔记》的。那一场节目还邀请了作者张力奋老师来到现场。张力奋老师说话语速很慢，声音比他实际年龄听上去年轻很多。他在英国FT（《金融时报》）工作过，我对他讲的每位FT员工的离职传统记忆犹新：Ta的同事会提前一个月做一张Ta的专属报纸，贴上Ta的照片，“报纸”上有的是事实，有的是杜撰的；离职当天下班时，办公室所有人会一起用指节轻敲桌子向Ta告别——那时候是截稿时间，所有人最忙的时候，没有时间拥抱或者握手告别，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情意。

　　《牛津笔记》张力奋

　　这些小故事都被写进了《牛津笔记》。4月17日到6月24日，张力奋老师在牛津大学当了三个月的访问学者。在这段时间里，张力奋老师“重新放逐自我：读书、写作、泡图书馆、听音乐、散步、会友人、逛旧书店，随心而为”（我的天简直是理想生活）。这些日常琐碎，连同触发的怀旧记忆，被张老师记录下来，再配上相机拍下的黑白照片，遂成这本《牛津笔记》。

　　张老师的文字内敛而又细腻典雅，很少抒发情感或是表达喜恶，或许是当了多年记者的缘故。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关于牛津的一本画册：雨蒙蒙的街道，各式各样的旧书店，牛津大学古老的管家制度，晚上9点半学生在“毛豆”日餐厅排长队买打折的夜宵，穿着黑色长袍的考生从考场鱼贯而出，胸前插着红色系的康乃馨，颜色深浅代表着考试进度。。。。。。

　　而目光所及之处，又不时触及怀旧情绪，引得张老师从内心深处把记忆打捞上来，与当下串联，这本“画册”瞬间变得立体。

　　　　前几年，基辛格博士到访北京，有个午餐会。他已近90岁。我没提地缘政治的大问题，只问他长寿秘诀。他一生很少锻炼，又是口无禁忌的美食家吃货。他嘿嘿一笑，低沉的嗓音，仿佛与空气起了共振：“没什么秘密。你得选对你的父母！” ——《牛津笔记》

　　和张力奋老师一样，在势不可挡的互联网时代，我也时常警惕“碎片式”的叙事。但张老师说，日记、随笔类的“碎片”，却可以带来两样东西：“开放的叙事，以及对日常琐细的包容”。张老师提到他大学时常常写“文字速写”来练笔：

　　　　“在现场记录所见即五官的感受：街头人流、餐厅、集市、海上日出、山峦黄昏，找个角落，静静观察15分钟，记录色彩、光线、声响、人的神态、对话......观察大自然，意识到她的美幻短则几秒一去不返。半生学文字，始知语言之珍贵、局限。”

　　张老师的文字就像是一幅幅精细的速写。在书里他提到去一个画家朋友的工作室做客，坐在画家身后静静看他画画是何等惬意。我曾经学画画时也特别喜欢看比我年长的学生作画，深知那种享受。而看《牛津笔记》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与其说张力奋老师的文字带我穿梭在牛津街头，不如说我像是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看他画牛津的速写。

　　　　晚上又去钱忠民教授的埃克塞特学院正餐（Formal）......院长惊堂木一响，宾客起立，念毕拉丁祷词，手里各自捏着自己的白餐巾，离开高桌，去取餐后酒。那里的灯，像是中世纪的油画，多半暗黄，看不真切。太亮堂，就不是牛津的滋味了。院士和宾客边酌甜酒，边贴近身低声交谈，嗡嗡地。微醺时，夜色已紫蒙蒙。一所大学的品味，只需听教授们餐桌、酒吧的谈话。       ——《牛津笔记》

　　所以，可以想见读张力奋老师的文字是多么让人快乐和放松。10月1号和3号，我在我最喜欢的一家面包店里度过了两个美妙无比的下午：一边喝着滚烫的手冲咖啡，一边站在张力奋老师身后，看着他手里削得尖尖的铅笔在白纸上刷刷掠过，不言不语间，古堡般的基督堂学院的轮廓跃然纸上。空气里弥漫着温热的面包香气，脚下的木地板因为音响的缘故微微震动。离开面包店时仍缓不过神，一时恍如隔世，以为肩头是被牛津的雨水打湿，直到一声响亮的汽车鸣笛划破身旁婆娑的梧桐树影。

　　如果说项飙老师教我把注意力转向身边的“小世界”，那么张力奋老师则是给我提供了观察这个“小世界”的新视角：画一幅精细、包容日常一切琐细的速写。

　　纪德在《人间食粮》的序言里写道：“希望你是因为我的书对自己产生了兴趣，继而对其他一切都有了更大的兴趣。”《牛津笔记》没教给我啥大道理，但张老师的“包容”却带给了我对周遭世界的这种兴趣。当我在心里学着张老师画速写的时候，我的感官突然变得敏感，一声鸟鸣格外明亮，飘在脸上的雨珠格外冰凉。而这种“包容”背后，其实是一种敬畏：就像张老师序言里说的：“每个人的生命都值得记录。”

　　原标题：这几天，去了趟牛津看一个记者画画

　　作者： Iris YCY 

责任编辑：娄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