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页:4万∶400万的牵挂 第2页:这张生死牌发给谁 第3页:宁可再被毁灭一次 第4页:我凭什么不如你 第5页:我恨你，我不能不爱你 第6页:父亲，永远的太阳 第7页: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第8页:多少生命因他而改变了命运 第9页: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 第10页:高官厚禄 第11页:留给他的并非都是蹉跎 第12页:一颗痛苦的灵魂 第13页:唯独丢不下病人 第14页:还是为老百姓造点福吧 第15页:天意 第16页:我终于活过来了

　　作者：张雅文

　　多少生命因他而改变了命运，因他而改变了生存质量。

　　凤凰卫视资讯台总编阮次山先生说：“如果一个人年过三十，你胸中的理想依然存在，你必然会有前途。就是做一个升斗小民，也可以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升斗小民。”

　　1987年6月14日，刘晓程启程回黑龙江。

　　决心回黑龙江之后，他的首选地是故乡佳木斯。春节放假期间，他曾找到市政府领导谈过，说他要回佳木斯建一所心血管病医院，为家乡父老做点贡献。这位领导却以资金紧张为由，轻而易举地回绝了他。之后，他来到距离佳木斯很近的牡丹江市。牡丹江的东安医院曾派医生到阜外医院学习过心脏手术，他曾带过他们的进修生。1987年春节期间，他带着巡回医疗队就在东安医院做过八台心脏手术。这次，他向牡丹江市政府领导说明了来意，立刻受到市政府领导的欢迎，并任命他为东安医院的党支部书记兼院长。就这样，以美丽的镜泊湖著称的牡丹江市，张开双臂热烈地欢迎这位赤子的到来。

　　然而，随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到来，一些流言蜚语却像空气一样悄悄地弥漫开来。

　　“他肯定是在北京干不下去了，要不从国家大医院跑到这大集体医院来干啥？”“听说在镜泊湖给他盖了一幢别墅呢。要不，他从北京跑这穷地方来图希啥呀？”

　　东安医院是一所区级大集体医院，小日本侵略中国时盖的，半个多世纪的风剥雨蚀，早已经老掉牙了。墙壁一碰就掉白灰，地板使劲一踩就会陷下去。全院仅有2000平方米房舍、70张床位，却有200多名职工。医院穷得叮当响，负有几十万元的外债，没有像样的麻醉师，没有得力的助手，没有像样的器械……刘晓程一家三口挤在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里。难怪老百姓要问：刘晓程来牡丹江到底图希啥？

　　可是，刘晓程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终于扔掉一切束缚，可以甩开膀子干了，第二天就走上了手术台。就在这所简陋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医院里，就在这间用竹竿支起塑料布、用来接住屋顶剥落的白灰及滴水的手术室里，靠几位仅受过初级训练的医护人员协助，他一台接一台做起了人类最先进的心脏手术，一周就完成了十几例。

　　这里还经常停电，一停电体外循环机就停了，只能用手摇泵继续手术。一次，《健康报》的两名记者来采访又遇到停电，从未见过心脏手术的记者用颤抖的手擎着手电，为刘晓程照明继续手术。过后，两名记者带着一群患者家属去找市长“请愿”，市长特批为东安医院增加了双路电，这才解决了停电问题。

　　牡丹江能做心脏手术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地的心脏病患者纷至沓来。小小东安医院原来门可罗雀，现在却一下子火爆起来。但刘晓程深知，即使他长出三头六臂日夜不停地手术，也远不能解决医患之间严重的供需矛盾，必须尽快培训出一批能独当一面的心外科医生。可是，医院要钱没钱，要人才没人才，要培养出一批心外科医生，谈何容易？

　　但，在刘晓程眼里，一切困难都不过是脚下的砂砾，人生的道路就是由诸多砂砾组成的。他一边手把手地教年轻医生手术，一边四处抽调人才，一边游说各级领导筹建心血管病医院。他教诲年轻人：“你们这些人要以天下为己任，要让自己尽快成熟起来！拿破仑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要告诉你们，不想超过师傅的徒弟就不是好徒弟！”

　　在刘晓程看来，每个人心灵深处都隐藏着一种激情，只要你把他们心中的激情点燃起来，人人都会焕发出一种不可估量的能量，只有周围的人都能充满激情地对待工作，对待生活，才能形成一股强大的“核”力，才能干出一番事业。

　　刘晓程的到来就像一团火，点燃了死气沉沉几十年的医院，也点燃了一颗颗沉闷多年的心。大家纷纷被激励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生机与活力。

　　这里的医生从未见过心脏四联症根治术，不懂心脏换瓣，更没有见过国内只有少数医生能做的冠状动脉搭桥术。刘晓程就带领大家去电影院，乘人家放电影空隙，借用电影放映机来观看病人带来的心脏造影片子。可是，刚一开机片子就忽然起火了，吓得放映员急忙关掉了机器。原来国产造影片子放映机拉不动，一拉就烧。他只好带着大家在观片灯下一片一片用放大镜看，边看边给大家讲解各种心脏手术，看完一个造影片子要花六七个小时。为了强化医护人员的英语，在资金十分紧缺的情况下，他为大家订购大量的外文书籍和期刊，请来全市最好的英语教师教大家口语。他要求医护人员平时尽量用英语对话。而且，在导师奥布莱恩博士的帮助下，这所小小大集体医院竟然派出三十多名医护人员到查理王子医院留学。

　　刘晓程不仅重视医术，更重视全院医护人员的医德。

　　他向全院职工提出：“假如病人是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和孩子，你该怎样对待？”他第一次打出了“患者就是上帝”的口号。病人丢掉了，他和大家一起寝食无味；手术成功了，他和大家一起欢呼雀跃。为了抢救急待输血的病人，他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胳膊；为了一个复杂手术，他16个小时没下台；为了救活一个病人，他三天三夜未合眼，晕倒在手术台上……

　　每当手术结束，当刘晓程向病人家属出示从他们亲人心脏上取下的病理标本，从病人家属颤抖的双手上，从他们感激的目光中，医护人员似乎读懂了人生的真谛———人为什么活着这个简单而复杂的命题。试想，还有什么比拯救他人的生命而使自己活得更崇高、更充实，更有价值呢？

　　刘晓程说：“有人曾说，世界上三种人是最幸福的，一种是母亲看孩子洗澡；另一种是大人看小孩玩沙子；最后一种就是我们医生治好了病人。”

　　一天，一位55岁的农民苦苦地哀求刘晓程救救他，说他不想死，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都等着他呢。刘晓程却发现这位农民的心脏像篮球似的，任何搭桥术对他极度衰竭的心脏来说都无济于事了，要想拯救他生命，只能做心脏移植。但就目前的现状，到哪儿能弄到一颗鲜活的心脏给一个农民换上？

　　也许，这位农民前世修来一份天缘，就这时传来一个消息，说一名被判处死刑的杀人犯临死前良心发现，要求死后把自己的器官捐给社会。听到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刘晓程急忙跑到看守所，费尽口舌见到了罪犯。

　　罪犯二十多岁，男性，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

　　刘晓程问他：“你真决定要把自己的器官捐给社会吗？”

　　青年毫无表情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捐自己的器官？”

　　“为了赎罪……”

　　“你不为你的决定后悔吗？”

　　“有啥可后悔的，人都死了留着它有啥用！”

　　刘晓程向青年伸出手来，青年却迟疑着：“我手上沾满了鲜血……”

　　“我是医生，我手上也沾满了血。”

　　“可你是为了救人……”

　　“我为你感到遗憾，因为你是法盲。可我很敬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我要谢谢你。”

　　青年疑惑地盯着刘晓程，迟疑地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你……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你将拯救另外一个人的生命。”

　　青年用那呆滞的、走到人生尽头的目光，茫然而惊讶地望着刘晓程，久久不动。

　　刘晓程跟这个即将告别人世的青年成了朋友，一连几次来探望他。临刑前一天晚间，他还为青年设了一顿便宴。

　　“刘大夫，你这么把我当人，我死了也意足了。”青年满眼泪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一个烟雨蒙蒙的清晨，刘晓程目送着青年一步一步向刑场走去，青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我早能遇到你，也许不会走到今天。”刘晓程感到遗憾，他拯救过千万人的生命，唯独拯救不了这个年轻人。令他聊以自慰的是，他帮助青年实现了最后的心愿。就在这一天，那位55岁的农民获得了第二次生命。手术做得相当成功。时间是1992年7月5日。

　　紧接着，刘晓程又为一名38岁的农民成功地完成了心脏移植。医护人员给两名移植心脏的病人起名叫大宝和二宝。痊愈之后，大宝和二宝戴着红袖标，为医院担任起警卫和导诊员。

　　在完成移植心脏的基础上，刘晓程又完成了我国首例心肺联合移植术，使小小牡丹江医院成为全世界能开展此项手术的五十家医院之一，使我国跻身于世界心血管外科的先进行列。国际心肺移植协会邀请牡丹江医院加入了世界心肺移植协会。

　　当年，“八女投江”的故事曾为牡丹江塑造了血染的辉煌。而今，刘晓程又使牡丹江名声大噪。他的事迹震撼了国内外专家、学者。卫生部长陈敏章写信表示祝贺。国外一些专家、学者纷纷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德国某厂家赠给牡丹江医院200根体外循环插管；加拿大朋友说服了加拿大政府，为牡丹江医院提供了价值240万人民币的设备；十位美国朋友在1989年，顶着美国政府的压力，带着20万美元的捐赠设备专程来到牡丹江。美国慈善机构总裁麦根先生问刘晓程：“你为什么在国内国外都要牺牲自己？”

　　　　刘晓程回答：“为了千千万万贫困的病人。”

　　麦根总裁大为感动：“我来中国二十七次了，中国要求援助的单位很多，但我决定将你的名字放在我们名单的第一位。你缺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会全力支持你！”

　　五年之内，麦根总裁四次援助刘晓程价值十几万美元的药品及器材。麦根不仅亲自带器材来中国，还派儿子从美国专程飞来中国送器材及药品。

　　澳大利亚的朋友利用假期纷纷自费飞到牡丹江，来举办讲座，与刘晓程在简陋的手术室里同台手术。离别前夜，导师和澳大利亚的朋友一定要去看看刘晓程的妻子和儿子。当看到著名心血管医生一家三口住在简陋的办公室里，他们的眼睛湿润了，紧紧地拥抱着刘晓程说：“我们还会来的！”等他们再来时，给刘晓程带来一个惊人的好消息：经澳大利亚朋友的努力，澳大利亚国际发展援助署决定，为牡丹江医院培养专科技术人才。